黄河民族意义的生发与《黄河大合唱》密不可分,而《黄河大合唱》诞生于抗日战争期间,是一首号召大众参加抗战、保卫祖国的歌曲。在这个意义上,保家卫国是讴歌黄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这个角度描绘黄河最出色、最有影响力的作品是陈逸飞的《黄河颂》。
陈逸飞 《黄河颂》 143.5cm×297cm 油画 1972 泰康保险集团藏
陈逸飞《黄河颂》是一幅大画,宽近3米,作于1972年,到1977年才为世人所知。和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其他很多同类作品一样,这幅作品也与《黄河大合唱》有着紧密联系。光未然作词、冼星海谱曲的《黄河大合唱》在1969年被改编为《黄河钢琴协奏曲》,由原来的8个部分改作4个乐章,分别是《黄河船夫曲》《黄河颂》《黄河愤》《保卫黄河》。1971年,上海市革委会要求为协奏曲配图,4个乐章对应4幅油画,交由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油画组来完成,陈逸飞作的《黄河颂》是其中第二部。
陈逸飞 《黄河颂》(局部) 油画 1972 泰康保险集团藏
《黄河颂》是陈逸飞创作生涯的早期作品,不过却是他个人最满意的一件。他在《既英雄又浪漫》一文中,回忆了自己创作构思的变化过程:“《黄河颂》最初的构想,是画一个羊倌,扎着羊肚子头巾,昂着头,仰头高唱信天游。反复思量后,发觉这种表现方式几乎是在诠释《黄河大合唱》的歌词,便毅然舍弃。转而改成一个红军战士,站在山巅,笑傲山河。创作过程中,我把山顶明亮如炽的光感复还到画布上,渲染成一片耀眼的白芒;我在红军战士的步枪枪眼里,画了一小团红布,形同一朵盛开的鲜艳的小花,还在他的脚下,画上一行斜飞南行的大雁。”
《黄河颂》中的战士 笔者摄
一开始,陈逸飞按照《黄河大合唱》歌词来安排画面内容,画上一个羊倌。但最终,陈逸飞决定画上一个红军战士,让这位战士站立在黄河岸边的高处,在他脚下有一行大雁向南飞。红军战士挺拔的身姿、英姿勃勃的神态以及自信而灿烂的笑容毋庸置疑地成为画面焦点。按画家本人的说法,就是“红军战士,站在山巅,笑傲山河”。红军战士与黄河的组合,此前主要见于八路军东渡黄河的主题性创作。不过陈逸飞要描绘的毕竟是《黄河颂》而非《东渡黄河》,所以画家只选取一个战士,让他站在山顶。按《黄河颂》的歌词来说,就是“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只是这个“我”是由红军战士来体现。这个红军战士可以抽象地表达红军乃至中国共产党在不同时期领导的所有军队,但是好像还不足以代表《黄河颂》里所颂扬的中华民族——毕竟战士还不能等同于民族,所以陈逸飞又添加了一段长城。
《黄河颂》中的大雁 笔者摄
《黄河颂》中的河水 笔者摄
黄河与长城确实有交集,二者相汇在山西省偏关县的老牛湾,此处位于山西、内蒙古、陕西三地交界处,目前还保留有明代长城残留的墙体。这里和八路军东渡黄河的陕西韩城县相距甚远。陈逸飞《黄河颂》里黄河与长城的相汇自然不是实景写生的结果,而是他主观臆造的产物。这段黄河边上刻意添加的长城具有双重含义。一是强化《黄河颂》中所颂扬的中华民族。长城被公认为中华民族象征的时间早于黄河,也更加深入人心。二是长城与红军战士的组合——这个红军战士就站在长城上——延续了1933年长城抗战以后出现的长城与战士组合的图像模式。
在这种模式里,战士就是保卫国家的“长城”,也就是《义勇军进行曲》中所歌唱的“新的长城”。陈逸飞画中的长城在河岸群山中蔓延,于近景处攀升到最高点,成为《黄河大合唱》中的“高山之巅”。黄河、长城和红军战士,三个极富象征性的形象在这里构成一个整体。
《黄河颂》中的长城 笔者摄
当人与黄河组合在一起时,人与黄河的关系如何处理就成为一个问题。为衬托战士的高大,陈逸飞将黄河放得很低,河上有山,山上有城,而战士站立在烽火台的最高处。画面上隐形的观看者从略高于烽火台的位置俯瞰黄河,同时仰望高大威武的战士。宽广的黄河虽然占据了半个背景,却在低处默默地流淌。长城与黄河这两个出现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象征,都伫立在这位战士脚下。在“笑傲山河”这一点上,陈逸飞做得非常彻底。“山河”是笑傲的对象,是红军战士的陪衬。通过这种方式,陈逸飞将红军战士与“山河”熔铸在一起,共同谱写出一曲慷慨激昂的《黄河颂》。
本文节选自《大河颂——中国现代美术中的黄河》 作者:吴雪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