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星: 五秩回眸
五 秩 回 眸
云中星
去年初冬,德高望重的沙痕老师到北京看望校友,邀请我为母校50周年大庆写一篇纪念文章,当时虽然答应了,却一直静不下来。今年5月18日,我踏上西去的列车,回母校参加校友会,坐在车上,车轮的节律,乘客的嘈杂,我竟然充耳不闻,心绪回到那遥远而又如昨天的过去……
初识艺苑
1964年初夏的一天,正是我在土默特小学毕业的前夕,老校长昝良,把我领到内蒙古艺术学校前来招生的老师们面前说:
“这是我们学校舞跳得最好的娃娃,一直是文艺骨干,很有培养前途。”我见到了王立章老师、沈文奎老师、杨福林老师、莫嘉瑯老师,好像还有王文兴老师。沈文奎老师看了我的基本条件,王立章老师让我模仿了几组动作,我还跳了一段在市里参选的舞蹈。老师们当时就通知我去学校参加复试。
跳舞,是我从小的理想,也来自父母的遗传和影响。我的父亲云生茂,母亲云海燕,都是北京蒙藏学校的毕业生,同时又是内蒙古文工团最早的团员,我是当年出生在文工团的孩子。宝音达来、莫尔吉胡、贾作光、乌云、包玉山这些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当年都是父母亲的同事,我的叔叔阿姨。我的艺术天赋,受益于父母亲的遗传,也得益于众多艺术家的熏陶。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一批学生是学校最辉煌时期入学的。前辈老师们和大班的哥哥姐姐们经过艰苦创业,建设校园,我们来到时已是鸟语花香的校园了。学校正中央是主体建筑舞蹈排练厅,远远望去非常气派,里面宽敞明亮,雪白的墙壁,半面墙的大镜子,韧性很好的木质地板,木把杆环绕了大厅一周。那里是学生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随着美妙的钢琴伴奏翩翩起舞的艺术王国。
同学少年
我们班的同学,年龄在12至15岁之间,是学校最受宠爱的舞蹈小班。活泼好动,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小鸟。直到现在,我总在脑海里浮现出达古拉跳新疆舞的样子,萨拉跳蒙古舞的肩部动作,任顺子的朝鲜舞“道拉基”,石晓红小时候胆大勇敢,有男孩子的冲劲,所以毯子功好,在女生中她的跟头翻得最漂亮。王美荣更逗,来时因为不会说汉话,闹了许多笑话。用蒙语说,“我没吃饱”,而用汉语一说就成了“我的吃不了”。新疆的奥尼亚,年龄偏大,是代培生,条件较差,她的腿有点弯,后来经过刻苦练功,让卢鸣老师用基本功站一位的方法把腿练直了。银花年长些,当我们的班长。
我们班的男生,是一群调皮鬼。杨长春弹跳好,张小庆好说好动,喜好模仿电影里的国民党张军长。栾长青一笑两个弯月牙的眼睛,压腿时总偷懒,老师刚转过身,他就把绷直的膝盖弓起来,但是多年后学唱蒙古族长调却成了一绝。最淘气最能闹的还数德格吉,为了试验尼龙袜子的结实程度,拿着刀片把家里寄来的新袜子拉成一条一条的。有一次,我们一起打扫文化课教室卫生,德格吉淘气地把同学们书桌里的文具和书都掏出来扔了一地,正在扫地的我看到他捣乱,拿起木把扫帚当头就是一棍。我下手没轻重,眼瞅着起了个大包,当时他就哇哇大哭。我们就是这么一群不懂事的孩子,远离家乡远离父母,朝夕生活在一起,却受到学校无微不至的关怀而健康成长。
淘归淘,闹归闹。我们这些孩子很争气,在学校的培养下,一个个都成了人,成了才。杨长春成了总工程师,扎那当上了歌舞剧院副院长,还是一级编导,巴森扎布成了大演员(饰成吉思汗),石晓红当上了公安厅副厅长,不错吧?
亲爱的老师
为了便于管理,我们舞蹈初一班,音乐初一班,预备部小班,统一设为预备部,老师由乌毕力格图负责。他是一个博学多才,蒙汉兼通的老大学生,蒙文字、汉文字写的都很好,文章很有条理和逻辑,工作安排有序。我们班主任是敖德木勒,想当年她刚毕业留校,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是我们最敬佩的老师。
校长宝音达来,副校长是莫尔吉胡,教导主任是包玉山老师,舞蹈科主任是乌云老师,他们都经常看望预备都的学生。校长、老师们就像父母,关心照顾每一个成长中的孩子,学生像是他们不同年龄的亲生子女。
张伟老师教我们蒙古舞的拉臂、柔臂、手腕组合,至今记忆犹新。敖德木勒、白铭是本校第一届舞蹈班毕业留校生,他们掌握的蒙古舞风格规范、准确,因此学校特意安排他们给我们代课,可惜白铭老师英年早逝,想来让人痛心,那是多么好的老师呀。
卢鸣、梁舒茹、沈文奎、杨福林、王立章老师毕业于北京舞蹈学校,都是从最高学府毕业的优秀生。卢鸣老师教学严谨,一招一式,一丝不苟,我的舞蹈基本功,古典舞训练,都受益于卢鸣老师。
毯子功老师贾韵龙,一口京腔京韵,为我们20个学生抄跟头、开法儿,教学是很累的,特别是初学阶段,尤其辛苦,但他都能尽职尽责,任劳任怨。有的同学掌握不了要领,还有的同学来情绪了,就希望一遍又一遍地多做几次,贾老师幽默地操着京腔:
“嘿!别急别急,好日子要慢慢过。”贾老师也故去20年了。我们民间舞老师王立章、花晶石,他们也都故去了。
这次回校有幸和乌云老师一起参加校友会,感受到女儿和久别的母亲团聚在一起的亲情。她有着那种资深教育家的凝重风度,看到她永远像是一位慈祥的俄罗斯妈妈,她是我们舞蹈科最早的科主任,是对蒙古舞教材进行整理、为舞蹈学科建设做出重大贡献的人。
快乐的学校生活
我们的校园生活是与众不同的。清晨,当东方的天际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扩音器传出轻柔的音乐,我们从睡梦中醒来,伸伸胳膊,穿衣下地,梳头洗脸,一天的生活开始了。老师领着我们跑步,做操,这时已经是霞光万道,晨风徐徐,送来丁香的馥郁和青草特有的清香,吸一口清凉的空气,觉得浑身舒畅。自由活动开始了,有的打球,有的练功,有的发声,有的画画,真是仙乐飘飘、舞姿翩翩,霞光辉映、其乐融融,宛如走进世外桃源。
开始上课了。我们一面做动作,一面听老师讲解。梁舒茹老师对我们说:
“既然要学习舞蹈,就要有终身吃苦的准备,要伴随汗水和泪水走过生活的每一天,不怕疼,不怕苦,有毅力才能学好……”在美妙的琴声伴奏中,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同学们互相比吃苦、比毅力,一点也不娇气。当时我们是条件最整齐的一个班,每天挥汗如雨,像大班的哥哥、姐姐们那样,刻苦学习。每当又疼又累,准备偷懒的时候,就会想起老师们讲过的苏联的乌兰诺娃、美国的邓肯、朝鲜的崔善喜、中国的戴爱莲、陈爱莲,京剧大师梅兰芳、盖叫天,以及内蒙古的斯琴塔日哈等人刻苦练功的故事,就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力量,坚持了下来。
学校特别注重学生的品德教育,课余时间,我们学雷锋,做好事,在平凡的小事中耳濡目染,提高修养。我们经常给年老的潮尔大师色拉西、四胡演奏家铁钢家提水,扫地,做家务活。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一位生病的孤寡老人,看他很可怜,我和班里同学亲自把他背送回家,民警知道这件事后,到学校反映情况,表扬我们助人为乐的精神。周日,我们还经常去帮助一位无儿女的老奶奶打扫卫生,糊窗户,在做好事的过程中,也体会到帮助别人的快乐。
晚自习也很有意思,排练室、教室、阅览室、琴房到处都是灯光明亮,宿舍里空无一人。同学们抓住这个大好时机,练功、练琴,整理笔记,复习功课,做作业,读书看报。9点半下自习,可是谁也不肯回去,值周的老师把同学们一个一个地撵回宿舍,关灯,锁门,方才离开。
熄灯了,星光下是校长、老师们查房的身影。
永远的母校
1970年,我踏上了军旅生涯,实现了当一名军队文艺战士的愿望,并成为“文革”后恢复的第一批舞蹈家协会会员。
除了演出任务,把大量时间倾注在专业的提高上,我所创作的军旅作品仍然受益于我的母校。作品大多是蒙古民族和草原特色的题材。
我在工作中,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需要学习,提高,于是又想到母校,那里是我艺术生命的起点,那里有培育我的老师,一定会得到他们的支持和帮助。我于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两次回到走向兴盛的母校,受到校长、老师和小班同学的无私帮助,又继续短期充电学习。特别在作品上,受到贾作光老师的指导,得到斯琴塔日哈老师的指点。李淑英老师的舞蹈组合,满达老师的蒙古音乐旋律,都给了我许多启发,为创作提供了素材。蒙古族舞蹈的韵律元素,蒙古音乐的悠扬旋律,是融入了一个民族血液精髓的东西,总令人激动得热血沸腾,情不自禁要歌唱要舞蹈。我把民族的精华带到军营的艺术作品中,编创了反映空军人工降雨的《草原春雨》和《志在草原》等舞蹈。
莫尔吉胡校长还安排我团的声乐演员,向宝音德力格尔老师学习蒙古长调。使我再一次感受到母校的温暖,母校永远是我事业的坚强后盾。
80年代,大裁军,文工团解散,我留守部队,继续搞文艺创作。在空军政治部组织领导下,创办了全国著名的空军蓝天幼儿艺术团。其中舞蹈《小燕子》获一等奖,全部以蒙古舞的手腕动作为主。孩子们的表演轻盈、活泼、流畅。由著名作曲家姜春阳老师谱曲。那个时期和姜老合作搞了很多幼儿舞蹈作品,在全国少儿节目中起了带头和推动作用。
90年代,我转业到国家旅游局,不久被任命直属企业的总经理。从此,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经济商业领域。面对新环境、面对创业的艰辛,我有一种无畏的品格和无私的奉献精神。这种不怕苦的坚韧毅力,来源于我们母校艰苦创业的熏陶。亲爱的老师塑造了我的情操和性格,不论我走到那里,都能很快适应环境,奋发进取,永不言败。我拥有草原般广阔的胸襟,正直、宽容、豁达,笑对人生、淡泊名利,这一切也源于学校的培养,才使我走上事业成功的道路。